IP授权、年轻化表达、深挖文化内涵……

四川非遗 寻找传承发展的另一种可能

曲木史伍。

马赵凌云。

　　杨华珍在指导学生。本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编者按

　　2022四川非遗年度人物暨优秀保护案例评选活动29日在成都落幕，分别颁出10位非遗年度人物和4个类别的非遗保护案例，为我们勾勒出四川非遗保护传承生机勃勃的实践。在传统印象中，非遗急需政府投入、生存岌岌可危、与时代存在脱轨，但近年来，四川非遗保护传承发展涌现出一个个值得书写的案例。从本期开始，我们推出一组非遗保护传承新观察，以小见大，反映四川非遗保护及传承发展的成果，也为更多非遗领域从业者提供思考和借鉴。

　　12月29日，由四川省文旅厅主办、四川日报社承办的2022四川非遗年度人物评选活动在成都揭晓评选结果。除郝淑萍、杨华珍、陈智林等一众大师之外，两年前凭借一条“提剑扔垃圾”短视频走红网络的峨眉武术传承人马赵凌云跻身其中。评委认为，她拍摄的峨眉武术系列视频，播放量超百亿，对峨眉武术推广传播做出了一定贡献。

　　马赵凌云，今年24岁。她从一众前辈中脱颖而出，是四川非遗传承发展不断创新突破的缩影。相比十多年前非遗保护的形势堪忧，当下非遗人主动作为，不断探索非遗传承发展的多种可能。

　　短视频+直播

　　非遗有了新玩法

　　12月10日，马赵凌云抖音号发布了一个新视频，照例是又美又飒宣传峨眉武术。两年前，马赵凌云一个持剑丢垃圾的短视频偶然爆红网络，由此开启她的网络达人之路。此后，她持之以恒对峨眉武术的宣传，让不少网友感叹“原来世间真有峨眉派！”

　　马赵凌云是雅安人，4岁跟随爷爷习武，8岁就拿到国家二级运动员证书，10岁正式加入峨眉派。2020年，马赵凌云下楼丢垃圾时，一时兴起在小区门口来了一段英姿飒爽的剑舞和干净利落的空翻。这段舞剑的练习视频，让她一举走红。

　　彼时的马赵凌云敏锐意识到流量的价值，更从网友对自己身手的追捧，看到打造“侠女”形象的可能性。此后的大多数视频中，马赵凌云都在展示中华武术的魅力，一拳一腿、一招一式、一空一翻皆如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很快，她全网平台的粉丝超过2000万。

　　以此为依托，马赵凌云在弘扬峨眉武术方面整出不少动静。2021年4月26日，马赵凌云一袭武者打扮前往峨眉山参加祭祖仪式。“峨眉派凌云正式回归师门”的话题当日冲上抖音热搜，并连续3日占据抖音全国榜榜首，总播放量超过3亿次。活动现场，马赵凌云接任“峨眉武术宣传大使”称号。截至目前，峨眉武术相关视频播放量已超过百亿。尤其部分视频通过CGTN在海外发布，还引发外国网友的一波峨眉武术模仿热潮。“可以说，马赵凌云利用自身网红的身份对峨眉武术的宣传，其效果显而易见。”非遗保护专家郭桂玲直言。

　　事实上，利用短视频以及直播等新的传播方式推广非遗，已经为越来越多的年轻传承人尝试。这两年，包括成都崇州道明竹编传承人杨隆梅、南充高坪竹编传承人万学等在内，都曾做过竹编的相关直播和短视频。“每天很忙、很累，但是这些新兴的传播方式可以让更多人了解道明竹编，走进我们道明竹艺村。”杨隆梅表示。

　　彝族漆器制作技艺90后非遗传承人曲木史伍和杨隆梅有同样的心愿，让更多人了解并爱上彝族漆器。她大学时专门选择了设计专业，只为日后能回到家乡，用现代的设计理念和传统民族工艺进行嫁接。几年前，曲木史伍开始试水短视频，以彝族漆器为载体宣传大凉山的美食美景。在坚持到2020年时，视频终于开始引来广泛关注。

　　打开曲木史伍的抖音号，很多网友留言点赞彝族漆器之美，“这是因为漆艺髹饰工艺对技师的美术功底要求极高，线条需 一笔成型、一气呵成、落笔无悔，所以拍摄绘制片段能让网友体会到一场独特的‘视觉盛宴’。”曲木史伍介绍，这几年她的短视频单则最高的达到2227万播放量、193万点赞，“以前漆器非常小众，很多大凉山的人都不太了解，但自从用短视频宣传以来，越来越多的人对彝族漆器产生了兴趣。”

　　深挖核心价值

　　老手艺也有新市场

　　如果说马赵凌云和曲木史伍等90后非遗人的走红是站在了短视频直播的风口，那更多的非遗人则坚信把传统手艺做到极致就能成为艺术，最终打动消费者。

　　12月初，四川杜智华农业有限公司总经理王芝浩盘点了一下账目。截至11月，公司营业额超过两千多万元。一枚小小的皮蛋可以打下上千万元的市场，皆因这枚皮蛋拥有无铅工艺的生产发明专利。而因为皮蛋无铅且色泽金黄，杜氏皮蛋已经挺进了米其林中餐厅等高端消费市场，单枚供货价可以达到六七十元钱。

　　王芝浩是杜氏皮蛋腌制技艺非遗传承人杜智华的女儿。十几岁时，她被母亲送到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念经济和艺术史。在美国开了眼界，都以为王芝浩将就此告别家乡，谁知她在2017年坚决回国，干起母亲的祖传手艺——包皮蛋。

　　王芝浩在美国念完本科后，曾继续进入一个烹饪学校学习，了解到一些顶尖的餐厅对高端食材很有需求，“中国人爱吃皮蛋，但现在又很注重健康，我妈妈的无铅皮蛋大有可为。”回国以后，她积极与高端市场对接，成功将自家的无铅黄金皮蛋打入米其林餐厅，目前合作的高端中餐厅已有数十家。在传统的鸭蛋之外，她还用家里的配方开发了萌萌的鹌鹑皮蛋，创造了更高的附加值。不仅如此，“智华皮蛋”已获得生产皮蛋的出口备案证明，成为四川省唯一出口日本的“非遗”皮蛋。

　　卖皮蛋，只是王芝浩未来构想中的其中一项。“除了要让市场认可传统美食凝聚的美学和匠心，我还打算在家乡进行三产融合。建家庭农场、搞农旅观光。”王芝浩说，“把以前大家看不起的东西变得更有生机与活力，能够为当地提供更好的就业岗位，这样的工作比留在国外更有意义。”

　　提升非遗的含金量，如今已为越来越多的传承人重视。藏族编织挑花刺绣工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杨华珍近年就通过版权授权的方式与国际品牌、名人进行合作，以现代方式演绎传统之美，开了我国非遗IP授权先河。

　　2017年，杨华珍为日本美妆品牌植村绣设计洁颜油瓶身图案，设计费和产品销售提成上百万元，让她看到羌绣发展的另一种可能。这次小试牛刀后，她发掘整理并创作了多种羌绣图案，与20多个国内外品牌进行了合作。2021年3月，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在推特上向全世界介绍了杨华珍，赞她“让（羌绣）这朵民族艺术之花绽放在世界舞台。”

　　在杨华珍看来，民族风情洋溢的羌绣图案，就是这项国家级非遗不可复制的独特优势。“羌绣当然可以绣鞋垫围裙售卖，但附加值太低，而IP授权显然更有含金量。”今年，好莱坞环球影业又抛来橄榄枝，邀请她以羌绣图案为基础，为电影《侏罗纪世界》设计恐龙形象。未来，这些形象将出现在环球影业的电影周边产品中。此外，杨华珍还把目光对准数字藏品——她的藏羌织绣作品《十二生肖-虎》数字出版物今年上半年在“斑马中国”平台发布，1100份《十二生肖-虎》数字藏品1分钟之内售罄，版权网站热度创历史新高。

　　根植传统

　　让非遗实现宝贵造血功能

　　众多案例表明，在非遗保护传承上，并非只有等着国家输血保护一条路。这些凝结着国人智慧的文化遗产，在新的时代也能找准一席之地，实现自我造血功能。

　　阿坝壤塘县，雪域高原之上有一片非遗传习所近年不断引起全国的关注。当地农牧民的孩子可以在这里免费学习绘唐卡、制藏香、藏医药等藏族传统技艺。十多年来，传习所培养了800多名传承人和匠人。

　　2010年，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觉囊梵音代表性传承人嘉阳乐住开办了传习所，将千年传承的古老文化体系免费开放。嘉阳乐住此举有自己长远的考虑，开办传习所既能打捞、传承非遗，更能让当地的农牧民孩子得以有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实现传承与脱贫双赢。

　　觉囊唐卡非遗传承人更滚就是来自牧民家的孩子，从小帮家里放牧，16岁那年，他终于有机会到唐卡传习所学习画唐卡，命运从此改变。在这里他不仅学会了画唐卡、国画，还多次走出壤塘，前往上海、北京等地交流学习。作为传习所优秀毕业生，更滚留在了传习所，“每月基本工资3000元，加上唐卡销售提成，每年收入有十几万元，我之前都没想过还能赚这么多钱。”截至目前，觉囊唐卡已相继走进上海刘海粟美术馆、博鳌论坛峰会等地，而壤塘全县已有3000余名农牧民通过非遗文化保护传承，拓宽了增收门路。

　　这种借推动本土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进而脱贫致富、人才成长和自我发展的独特道路，正在为越来越多的非遗人实践。

　　党的二十大代表、羌绣传承人陈云珍发现，羌绣是农村留守妇女和残疾人士居家灵活就业的重要方式。她开办了羌绣培训班，专门以农村留守妇女、残疾人、贫困户等为传授对象免费教学，同时提供订单。几年下来，她培养的绣娘超过两万人，带动300多位妇女灵活就业。这些曾经只有靠务农养家的绣娘，每年在照顾老人孩子之余，还能赚到两万多元钱的零用钱。

　　“中华民族有五千年优秀传统文化，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相信会有更多人关注非遗、爱上非遗。”“成都手作”品牌创始人汪勇表示。6年前，汪勇创建老伙记团队，把营销策划的对象对准非遗。凭借“品牌+项目+传承人+产品+旅游+互联网”的文旅农商融合新模式，以“成都手作”为品牌，他让周光兴菜刀、军屯锅魁、钵钵鸡等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产品纷纷逆袭成为网红产品。截至目前，汪勇团队创新开发了392个非遗产品，销售非遗产品约1100种，已为非遗传承人实现增收3.41亿元。

　　今年10月，陈云珍在赴京参加党的二十大时坦言，“我的中国梦是传承梦，希望羌绣技艺能为乡村振兴贡献一份力量。”如今，无数个陈云珍正在行动，古老的手工艺正在焕发出新的生机。（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吴晓铃）